“什麽為什麽？”

“我們，為什麽會合適？”夏桓的語調很緩慢，“你是不是有什麽誤會？”

夏慎思抿著嘴唇，繃緊下頜的線條，幾乎是本能的不悅：“我們生活在一起，我屢次幫你救你，現在已經相處得很和諧，為什麽會不合適？”

夏桓沈默片刻，冷靜地回答：“就我所知，人類要做真正的戀人需要彼此喜歡。喜歡是一種覆雜又難以描述的情緒，但簡單概括起來，一定會擁有某些特點——比如說看到對方就覺得歡喜，想一直在一起，而我對你並沒有這樣的情緒。”

夏慎思的表情完全沈下來。

他又被拒絕了。

他看似無意實則醞釀了許久，類似半表白的話，還是被拒絕了。

夏桓認真地分析了喜歡，說沒有喜歡他。

而他呢？

他看到夏桓就覺得內心柔軟生不起氣來，關心愛護對方，想一直生活在一起。

他是喜歡夏桓的，而夏桓不喜歡他。

沒有什麽比這更讓人絕望的事情。

“至於你剛才說的幫助……”

夏桓沈默了下。

夏慎思之於他就像一個曾經傷害過他，現在正在彌補的惡徒。

他沒有斯德哥爾摩綜合征。

他始終記得在一片黑暗虛無的虛擬空間裏漂浮的時候，也記得夏慎思將他的數據刪除的那三次，他記憶力很好，這些都不會忘記。

雖然他曾經說過，有了身體之前的一切可以一筆勾銷，但一筆勾銷不代表他就能忘記。

一筆勾銷只意味著不再做出報覆的舉動。

“你幫助我，我可以感謝你，也可以付出同等的回報，但……不可能喜歡。”

夏桓靠在沙發上，微微垂著眉眼，側臉像是染著一層薄薄的白釉色，他胸前的襯衫有些淩亂，露出一片白皙的胸膛，看起來纖細脆弱又淩亂，卻偏偏又種清冷淡漠的氣質，兩種感覺糅雜在一起，變成了夏慎思心裏的模樣。

是一種讓人很想蹂-躪的感覺。

夏慎思現在就非常想上前掐住夏桓的肩膀，狠狠的搖晃著這個如同霜雪一樣冰冷的少年，問問對方是怎麽這麽狠心，能這麽冰冷無情的拒絕他。

但夏慎思的驕傲和自尊讓他沒有這麽做。

他已經不想再問那個聽起來十分愚蠢的類似“你為什麽不愛我”的問題。

兩個人剛緩和一點的氣氛又冷下來。

夏慎思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，仿佛在保存自己最後一絲尊嚴。

不知道是不是夏慎思的表情太慘烈了點，夏桓認真思索片刻又解釋：“我們也許可以握手言和成為合作夥伴，但這並不意味著就要成為戀人，人類可以同時擁有很多朋友，但卻只能擁有一位戀人，意義不一樣。”

而他並不喜歡夏慎思，他真的想不出來夏慎思有什麽值得他喜歡的地方。

所以夏慎思之於夏桓並不是最特殊的那個。

夏慎思清楚地意識到這點。

他猛然朝門口走。

夏桓沒什麽表情的垂著眼皮，沒有看夏慎思。

也許是惱羞成怒了，他這麽想著。

夏慎思的確是生氣到了極點，他憤怒的走到門口，氣勢十足的拉開房門，腳下像是要邁出六親不認的步伐……

但他卻在邁出第一步的時候轉過頭問夏桓：“走不走？”

夏桓擡頭，驚訝的看著夏慎思。

“看什麽？”夏慎思的表情看似兇狠，但卻又像是強撐出來的兇惡，一捅就會露出柔軟的內裏，“趕緊走，協議還沒結束呢。”

夏桓站起來，跟在夏慎思後面離開。

協議……居然還要繼續？

夏慎思的脾氣，這麽好的麽。

回去後，夏慎思黑著臉說：“記得把視頻發給我。”

夏桓立刻翻出視頻的原文件，“已經發送。”

夏慎思的郵箱裏收到了好幾個G的視頻。

他的臉色已經黑的沒法看了，額頭青筋在跳，強撐著不發火回到房間裏。

居然有這麽大嗎，夏桓到底錄了多久，難道全都錄下來了？！

不，不會全錄下來的，全錄下來的話一定比這個大，大很多。

夏慎思對於自己的時間非常自信。

男人總會在某方面有種莫名的蜜汁自信。

但夏桓對此總是表示不評論。

夏慎思認為自己沒有任何問題，無論是從構造還是時間還是使用對象的反應來看，他都是最優秀的。

他看視頻只是為了出於體貼的角度，為了另一半考慮。

夏慎思懷著這樣的心情點開視頻。

畫面清晰，非常清晰，清晰到夏慎思可以看到自己任何細微的表情變化。

他簡直不敢想象，如果這樣的視頻被全聯盟的人看到，對他來說無異於是公開淩遲。

夏桓處理視頻的時候非常狠，把自己的相貌和身體隱藏的一幹二凈，夏慎思的分毫未動，看起來就像是夏慎思和臉部模糊的路人甲在做，只有夏慎思的一切暴露無遺，夏桓什麽都隱藏起來。

夏慎思面無表情地做技術還原。

他從未想過，某一天他會對著自己DOI的視頻一本正經的做技術還原，認真程度堪比研發新項目。

夏慎思研發了大約一個多小時，基本宣告失敗。

夏桓毀的太徹底，無法拼湊出原來的樣子，偶爾能拼接出來幾個，也不是五官的全貌，辨認不出原本的樣子。

但就是這幾個，讓夏慎思看到了夏桓的眼神。

他的手無意識地松開光標，盯著屏幕裏的夏桓。

視頻恰好停留在一個場景裏，他趴伏在夏桓身上，夏桓面無表情地看著天花板，目光冷漠至極。

這種冷漠他曾經在夏桓的表情裏見過，那是再遇到夏桓的時候，對方臉上的全部神情。

他從沒想過，從前在虛擬空間裏夏桓也是這樣的表情。

在他沈迷其中的時候，夏桓就像一個局外人，冷眼旁觀這一切。

沒有什麽比這更打擊人的了。

夏慎思直接關掉視頻，全部刪除，不想再看下去。

他怕再看下去他會有心理陰影。

原來夏桓說的是真的，那個時候是真的會疼會難受，所以才在他格外愉悅的時候那麽冰冷。

如果很舒服，那麽夏桓的表情會是沈迷的，像只魘足的貓咪一樣，發出慵懶的叫聲，整個人軟軟的靠在他懷裏。

但夏桓真正出現那種狀態的情況只有那麽一兩次，僅僅的一兩次……

夏慎思現在都在懷疑，是不是夏桓所有的快樂都是裝出來的，對方在這個過程裏真的有快樂嗎。

他覺得自己魔怔了，但控制不住。

沒什麽比告訴沒開葷的處男，他在虛擬世界裏的表現都讓人厭惡這件事更打擊人了。

夏慎思都覺得自己非常堅強，居然還能冷靜地坐在這裏，沒有拉著夏桓一起同歸於盡。

他真的是個冷靜理智沈穩又成熟的……成年人。

夏慎思坐在這裏，都覺得自己是一部血淚史。

夏桓怎麽就能那麽的狠心，那麽冷血。

夏慎思又一次深刻地意識到了夏桓是多麽冰冷的事情。

夏桓把自己所有的冰冷都藏在清冷俊秀的外表之下，用禮貌和疏離跟別人隔開距離，卻不讓人走進自己的內心。

無論多麽親密的舉動，都無法真正的靠近夏桓。

他仿佛把自己用嚴絲合縫的鐵壁武裝起來，留在外面的只有一片泛著冷意的金屬。

夏慎思難以形容自己現在的感覺。

他有些絕望，不知道自己在堅持什麽，夏桓看起來根本不會喜歡上自己，也不會和自己在一起。

他一直信念堅定，很少出現這種懷疑人生的時候，但這次的打擊真的太大了。

他從前一直認為感情虛無縹緲，他一直沒放在心上，認為不是必需品。

但就是他不放在心上的感情讓他如此煎熬。

他這麽堅持是為了什麽？

他自己都不知道。

但是讓他放棄，他卻如同要從他體內生生挖走什麽一樣，滿滿都是拒絕。

他舍不得。

夏桓舍得，他卻舍不得。

夏慎思覺得苦澀仿佛能從嘴裏溢出來，但又獨自吞下。

他想到了一個詞，不知道是否可以用在他身上——

自作自受

**

周一早上還在吃早飯的時候，夏桓接到了一位自稱是夏嶺森秘書的人打來的電話，說為他辦好了所有R.P.集團的入職手續，讓他立刻過去上班。

他冷靜的說自己現在還在正在學校實驗室工作，白天沒有時間過去，只能下午下班了再去。

秘書讓他辭掉學校的工作，他拒絕了，之後掛上電話。

他放下通訊器，對夏慎思說：“解決一下秘書的事情。”

夏慎思驚訝地看著夏桓。

他不知道夏桓是怎麽在昨天和他起了那麽大的爭執，並且把那麽殘忍的視頻交給他之後還能說出這樣的話的。

“我……去做？”

“不然？”夏桓垂著眼皮，語調清冷的說，“這是你家的矛盾，我只是協議上的戀人，沒有處理的資格。況且你昨天提醒我協議沒有結束，我本著契約精神願意接受你父親的要求，但這不代表我要為了這個要求放棄我現在的工作。我希望你作為協議的另外一方，能去解決這件事情，自己的事情自己做，這是人類三歲小孩都知道的道理。”

夏慎思：“……”

好有道理又無法反駁。

夏桓的邏輯不知道是怎麽學的，如此完美的自洽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  夏慎思：備受打擊後的第一天……更受打擊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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